葉青一怔,心裏凜然,中年人怕是看出了自己刻意相遇的意思。
中年人正微笑望着他:「小友何故來此,可否一言?」
這話說的和顏悅色,但隱隱的水流聲撲面而來,宏大而幽靜,裏面流露的威嚴和冷峻,實是深不可測,懷中金杯已冷如凡鐵,體內川林筆記都蟄伏不動,一時間直讓人股慄變色。
這種警示下,葉青不敢說謊,坦誠說着:「學生本是族中支脈,困頓潦倒,僥倖中了童生,卻知前途渺茫,卻是不甘,偶在北邙一山廟裏得了神啟,迤邐來到此湖,尋一線機會,非是有意衝撞先生。」
全是實言,可種種次序顛倒,形成不同於事實的暗示。
「北邙……」中年人青袖一展,一股靈氣在葉青身周縈繞一圈。
環形淡青靈氣,在虛空中穿透了葉青,葉青身上顯出一圈淡淡的白光,又在金杯上激起一絲金焰,只穿透川林筆記虛影,旋即迴轉不見。
葉青面色不改,心中純淨。
「原來是故人遺澤!」中年人掃了眼葉青懷中金杯位置,卻也信了,舉杯就飲:「可惜鬼門封鎖七十二冥道,陰陽往來交互不易……我觀小友氣運,非富非貴,只有一些最基本的功名,卻是埋沒了這詩才。」
葉青笑了笑,總不能說自己是站在有別於此的宏大文明肩膀上,可有些話是應景的:「天生我材必有用。」
「小友所言甚是,人生天地間,自要盡力向前,別看你眼前困頓,或三年後,家產萬貫,妻妾盈房也是可能。」中年人緩着口氣,露出一絲笑容。
葉青瞧着中年人神色,有神靈經驗在前,就知這話不能亂接,當下說着:「富貴妻妾是我所願,可是千金散盡復還來……這些並不是學生的大願。」
「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盡復還來!」中年人舉杯一呷,沉吟片刻,良久才嘆息:「是我小瞧英才了……敢問姓名?」
「學生葉青見過先生!」葉青舉杯敬酒,坦然說着:「學生還只是童生,卻想着中秀才、舉人,甚至二榜進士,以求大道,先生會不會覺得學生妄言了?」
中年人一怔,盯着葉青看了片刻,只見葉青雖軀體單薄,但神采奕奕,從容沉穩,說起大道時,語詞錚錚,只喃喃說着:「大道!」
昔年追尋歷歷在目,最後越行越是孤獨,多少同伴知己一一落下,不能說不追念,只能說是無悔。
幽幽無人,靜聽宏大雲水節律,敢說是並行而無逾越,卻不敢妄言得了大道。
少年意氣總是高遠,中年人有些傷感,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,笑着說:「說起這黃龍酒,飲的越慢越容易醉,飲的越急反而越不易醉,醉有醉的味道,不醉有不醉的味道,這裏面還有段故事,昔大魏李將軍臨危出征,以軍中上下禁酒而拒陛辭之酒……」
中年人說到這裏一頓,有着追憶之色,轉身又叫了一壇黃龍酒。
「後得凱旋,禁中遂令諸民獻不醉之酒,此何其難也?就有個道士取了巧思,借太平湖水漲落之理,作得此無名之酒……」
兩人只是喝酒,一句句閒聊,自太平湖舊事,談到河水兩岸,再到北邶風光。
葉青欣然傾聽,不時置上片語,簡潔實在。
夕陽早已落山,夜幕中星星點點,二樓廂內也掌了明燈。
「時辰不早了,我觀小友腰間配飾搭配,是作速歸之意,看來是有女眷等候,還是早些歸去,莫要負了佳人,人生漫漫,縱有壯志,獨行也難免寂寞啊……」中年人哈哈笑着,頗有些開顏,此時已半醉,臨去卻又旋踵,袖下示出了一物。
明燈下,正是一張淡青色請帖,非金非木非紙,在燈下幽幽暗華。
「這是一陋宴,八月初八前去太平湖六梅口,臨湖自有船接應,小友去否?」
「去!」
葉青一凜,接過請帖,就聽這中年人下了樓,大笑出門而去。
笑聲臨湖甫歇,葉青緊跟着出來,隔着熙攘人群,就見月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