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年見龔騁反應這般大,彎腰將畫卷撿起,認真點評:「這幾幅畫的畫功相當了得。或曹衣出水,筆法剛勁,畫中之人身披薄紗,飄曳婀娜,讓人想入非非;或吳帶當風,筆觸飄逸圓潤,筆下之人衣袂翩躚,湛然若神,令人不敢褻瀆。假以時日,畫者必成大家!」
倌兒也笑道:「這幾幅畫是極好。」
青年緊跟着揶揄龔騁:「嘖,只可惜啊,有人欣賞不來不說,還視其為洪水勐獸。」
倌兒故作詫異:「怎會?雲馳有工書善畫的美名,若他都欣賞不來,我等豈不是……」
被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揶揄擠兌,龔騁情緒不上不下,驚恐不得,哭笑不得。
只得無奈討饒,求二人放過自己:「顧先生,翁之,你們可別拿我找樂子了……」
畫得再好——
那也是秘戲圖啊!
還是以舊友為主角的秘戲圖。
儘管只是匆匆一眼,但也看得出來人物神態抓得極准,形雖不似但神似,畫者還將人物那幾分神似放肆擴大。即便他知道北漠民風彪悍,舊友一向不拘小節,也還是被嚇到了。
實在是震撼他整一年!
看那幾幅畫就像是看洪水勐獸。
倌兒道:「總算有幾分人氣了。」
龔騁被救回來後,整個人都是麻木頹喪的,說他形如枯藁、心如死灰都不為過。
遙想當年的龔雲馳——額,其實也不遠,至多就一兩年前——這廝勝負欲極強,時常跟自己約了一幫人賽馬打球、比劍蹴鞠。
贏了高歌飲酒,輸了糾纏不休。若不如他意,他甚至敢半夜爬窗,持刀威脅再比。
龔騁怔忪一瞬,道:「讓你們擔心了。」
「擔心是其次,你能振作起來最重要。」
青年:「時過於期,否終則泰。」
龔騁抿唇點頭,道:「謝先生吉言。」
確認龔騁情緒已經恢復,青年將話題拐了回去——龔騁那位「妻兄」是個變數,像是一枚憑空出現的棋子,看似游離局勢之外,但誰也不能保證「他」會不會在關鍵時刻出來攪局。
此人出現的時機未免過於湊巧,偏偏就接了秘戲圖的活兒,偏偏就碰到了被藏在月華樓養傷的龔騁,偏偏還是龔騁的前任「妻兄」。不,這個「妻兄」是真是假還要打個疑問。
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?
巧合多了,更像是有心為之。
青年屈指輕敲棋盤。
「你與沉氏大娘子締結連理,了解多少?對這位『妻兄』又了解多少?」
龔騁視線上揚,沉思了會兒,搖頭。
他羞慚道:「不了解。」
青年:「……」
倌兒:「……」
倘若不是出了意外,二人直接三拜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,他怎麼說得出「不了解」三字?
龔騁也覺得自己多少有些離譜。
可是——
他誠懇無比:「我真不了解。」
事實上,他的婚服都是臨時趕製的。
聘書、禮書、迎書他都沒看到,納采、問名、納吉、納徵、請期、親迎六禮更是能省則省、能快則快,被阿父急招回家才知道自己過幾天要成婚成家,他能了解什麼?
頂多被告知女方姓甚、行幾、年歲,讓他有個心理準備,其餘一概不知,連人也是大婚當天匆匆一面,還是傅脂粉、化濃妝的模樣。能認出「妻兄」與未婚妻相貌酷似,實屬不易!
倌兒聞言,佩服地拍拍他肩膀。
素聞中原多是盲婚啞嫁,講究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」,但似雲馳兄這般又盲又啞的,實屬少見,青年的眼神也是一言難盡。
龔騁只得窘迫着支吾道:「這場大婚本就不是為了合兩姓之好,只是為了避禍保下火種,免不了會倉促一些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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