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可茵走出祠堂,站在柏樹森森的甬道,回頭望了一眼。
明天她就要和大堂兄崔慕華一起去京城了,照祖母張老夫人的意思,她會在京城說親,甚至出嫁,再回來就不知什麼時候了。
淡淡的離愁別緒湧上心頭。
大丫鬟綠瑩輕輕喚了一聲:「小姐」,道:「老夫人等您回去呢。」
「走吧。」崔可茵帶了綠瑩回張老夫人所居的梧桐院。
十二年前,有神童之名,十七歲便中了解元的父親崔振靖在一片連三中三元的呼聲中,壯志滿懷赴京會試。誰也沒料到,他竟會在京郊溺水身亡。消息傳來,母親蘇依依丟下不到兩歲的她,殉情追隨父親而去。
她是由祖母撫養長大的。
清河崔家是百年望族,大伯父崔振翊更是官至吏官侍郎,正是鮮花簇錦,烈火烹油之際,可是沒有父母的孩子,午夜夢回之時,還是免不了悽惶。
漸漸長大,崔可茵對父親的死因卻是越來越懷疑了。父親是世家子弟,行事自有法度。大正月里,河面還結了冰,怎會跑到河邊玩耍,不慎落水?
這些年,斷斷續續有些傳言,說父親不堪連中三元的期望,才會自尋短見。
崔可茵冷笑,就算沒有把握連中三元,考中兩榜進士,於父親來說也如探囊取物,何必尋死?可憐父親死得不明不白,還遭那些人誣衊。如果父親好好的,母親又何必自縊,她又怎麼會成為無父無母之人?
不知從什麼時候起,追查父親死因的念頭,一直在崔可茵腦中盤旋不去。只是她是女子,年紀又小,祖母無論如何不肯讓她上京。
上個月崔振翊寫信來,讓崔慕華去國子監讀書,在崔可茵的央求下,張老夫人才允了。
想到能在自己的努力下,還父親一個清白,崔可茵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。
梧桐院是張老夫人居住的院落,位於太平巷的東北角,院內綠樹成蔭,高大的梧桐遮陰蔽日,就是炎炎夏日也比別處涼爽幾分。
在院中玩耍的小丫鬟見崔可茵進來,上前行禮後一疊聲地喊:「小姐回來了。」
一個十七八歲,身着茜紅杭綢比甲,一笑唇邊兩個淺淺酒窩的丫鬟撩起湘妃竹簾,道:「小姐可回來了,老夫人念叨您好幾回了。」
女子不能入祠堂,今次是破例讓崔可茵去祭拜崔振靖夫婦,由不得張老夫人不掛心。
屋裏張老夫人道:「碧珠,快沏壺毛尖來,把沈老安人遣人送來的玫瑰糕拿來。」
沈老安人是大房老太爺崔正浩的嫡妻,張老夫人的妯娌。崔正浩年過四旬才生一子,名振端,不是讀書的種子,勉強考了一個秀才,便接手太平巷的庶務。
屋裏一個眉心一顆米粒大小紅痣的丫鬟應了一聲,抿嘴笑道:「老夫人,這玫瑰糕做得再好,也沒有紅豆做的好吃,小姐不見得喜歡呢。」
紅豆是崔可茵屋裏的丫鬟,做得一手好吃食。
張老夫人笑罵:「就你話多,還不快去。」
崔可茵向張老夫人行了禮,紅了眼圈,撲到張老夫人懷裏去。
張老夫人眼圈也紅了,摸摸她的頭,道:「你父親年輕輕的棄我而去,佛祖保佑,我們可茵長這麼大了。」
自從父親離去後,祖母就信了佛。崔可茵心裏一酸,勉強笑着,捧了玫瑰糕,呈到張老夫人面前,道:「聞着挺香甜的,祖母吃一塊。」
張老夫人嘆道:「這些年,好得有你寬我的心。我剛才吃了小半塊,你吃吧,不夠再問你大太伯母要去。」
哪裏就不夠了呢。崔可茵依在張老夫人懷裏,一小口一小口吃着。
張老夫人看她吃得認真,不禁笑了,道:「這孩子想必餓壞了。」
把跟的丫鬟嬤嬤叫進來問:「小姐早上吃的什麼?」又叮囑:「一路上好生侍候小姐,若有差池,看不剝了你們的皮。」
崔家一向待下人寬厚,張老夫人極少說這樣的重話。
丫鬟嬤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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