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吧。
主意打定,當即辭別了心模和尚,離開了法王寺。可是出寺一琢磨,要是這並非幻境,而是實境呢?既然來到了嵩山,我要不要再往上攀爬,去找找張巨君呢?反正幻境中一日,在真實世界裏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,左右不差這幾天……
當下步履輕快,登山越澗如走平地,就直上峻極峰而去。可是在山裏轉悠了好幾天,連根修行人的毛都沒能見着,無奈之下,只得黯然離山。於是再往陽城——我得瞧瞧,郄元節回家了沒有啊。
這條道路,跟他上次從嵩山下來完全相同,眼瞧着陽城遙遙在望,拐過一個彎兒,猛然發現道旁石頭上坐着個老頭子——啊呀,那不正是郄儉郄元節嗎?
張祿更懷疑自己身在幻境了——這跟與郄儉的初會,就連季節都一模一樣,周邊景物毫無差異啊!
可是再仔細一瞧,終究被他發現了一點兒不同之處,原來郄儉並非孤身一人,他身旁還坐着個中年人呢。郄儉還跟上回一樣,正把着根拇指粗細、兩尺來長的樹枝,在土地上亂寫亂畫,只不過一邊畫,一邊還跟身旁的中年人討論着什麼。
遠遠地瞧見張祿過來,郄儉微笑起身,舉手一招:「伯爵別來無恙否?」
張祿心說這倒是跟上回不同,他沒有光招呼「來,來」,要等靠近了,才始報上姓名。先不管是幻境還是實境,匆忙疾趨而前,拱手為禮:「前訪元節不遇,今始歸矣。」
郄儉點一點頭:「節於此待子亦久。」
張祿多少覺得有點兒奇怪,郄元節怎麼自稱為「節」呢?要知道他的名字是儉,字為元節,按這年月的習慣,名是誕生之初父母給取的,僅僅代表他是一個人而已,字則是冠禮上尊長所擬定,表示這已經是一個有獨立人格、能夠為自己負責的成年人啦。所以尊長呼人以名,同輩或晚輩呼人以字,自己稱名示謙,自己稱字為狂——好比後來張飛在當陽長坂,朝着曹兵大呼小叫:「身是張益德也,可來共決死!」就相當於說:孫子唉,敢來跟你爺爺打過一場嗎?
郄儉並非狂人,他跟張祿又是同輩論交,就算年歲比張祿大上將近兩輪吧,也沒有以字自稱的道理啊?
可張祿還來不及細想,郄儉卻將身一偏,指着剛才與他坐談的中年人,介紹說:「此吾友王子登也,可來相見。」
那中年人是跟着郄儉一道站起來的,就此叉手一禮:「上黨王真。」張祿急忙還禮:「河南張祿。」他仔細一打量,就見這王真王子登大約四十歲上下,相貌清癯,雙眉入鬢,眼細而長,五綹長髯飄拂在胸前,就大有仙風道骨之態啊。跟這王真比起來,郄儉就一糟老頭子,他張祿是個鄉愿,就連裴玄仁論氣度都遠遠不如。
郄儉說了,自從分手之後,發生了很多事情,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,還是先奔我家裏去吧。於是三人相攜來到郄儉家中,分賓主落坐,王真把袖子一抖,原本摞在架子上的三個陶碗飄飄蕩蕩地就飛到了几案上,正好一人面前一個,碼放得整整齊齊。
張祿心說這一手挺漂亮啊——其實是很普通的道法神通,如今他自己就能使得出來,但肯定沒人家玩兒得熟練,最後肯定擺不齊。
郄儉倒是不玩兒什麼花,就坐在草蓆上,左手朝後一探,從水缸里撈出個木瓢來——他家就這麼丁點兒大,想拿什麼東西,伸手就能夠得着——舀滿了清水,注入三個陶碗。
張祿雙手端起陶碗,先朝郄儉和王真敬了一敬,然後淺淺抿了一口。放下碗來,他就問啦:「元節今乃仕於曹公耶?」
郄儉笑道:「吾今更名矣,自稱上黨郝孟節,無名而以字行。」
張祿恍然大悟,怪不得,既然沒有名,那就只好自稱字了。剛才在路上,郄儉已經大致跟他說到了自己被丁沖請走,然後被曹操留在鄄城的事情,此刻坐定,又再講述得詳細一些。郄儉說曹操如今召聚了不少的修道人和方士(他可是將這兩類人徹底區分開來的,你要說他也算方士,他當場就會跟你急),因為看重自己,所以請自己甄別和管理這